第八十章
第八十章
除非刮大风下大雨,否则黎旭和左敏都要出去摆摊卖东西，除了衣服、首饰、手表，他们的货里面增添了许多种类的包和批发的工艺品,这些外国客人买的多,价格也贵。
除了摆摊，黎旭和左敏轮流上夜校,学习英语和日语,晚上学习，白天和客人对话练习,现在面对外国客人说话特别的流利，附近摊子如果应对不了外国客人，都会找他们帮忙。
黎旭和做左敏把附近摊子的人都当做邻居一样,热心帮忙,关系处的特别好。
一大早，先不吃饭，黎阳和谭帅帮着俩人把三轮车蹬到卖货的街道，路上买好包子和豆浆，到了地方,先支摊子,然后吃饭,再一起把货给摆好了。
因为谭帅从前经常给黎旭过来送货,附近摊子的人都认识,纷纷跟他打听,南方最近又出了什么新产品。
黄立安经常给大哥摆衣服，动作比黎阳还熟练呢,左敏往黎阳和黄立安的兜里各塞了钱,让他们等会去好好吃点东西。
等货全部弄好了,黎旭也给他们来塞了一些钱，让谭帅和黎阳领着黄立安去买衣服。
黎阳确实要去买衣服的，他跟左敏打听清楚了，等街上客人多了，他和谭帅带着黄立安先离开了。
三个人坐上了公交车，去到了一处专门卖西服的店铺，这里装修的特别豪华，卖衣服的姑娘盘着头发，穿着讲究，店里的西服面料高级，价格也比摊位上卖的那些贵上不少。
黎阳看中了一套，礼貌的开口问道：“这个可以试穿吗？”
从前开车的时候，因为天天在卡车上，谭帅和司机师傅们都浑身油渍，那倒是没啥。可是如果要是收购了农机一厂，谭帅这个厂长，总归要有点行头，所以黎阳来之前，就想给谭帅买一身正式一点的衣服。
毕竟，海城大街小巷一夜之间多出的那么多公司，经理，都穿着衬衫和西服，谭帅也不能一直都是半袖和单裤。
走出去一段距离，黄立安拉了拉黎阳的手，“阳阳哥，那个画着牡丹的点心特别好吃。”
卖货的姑娘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，而是道：“先生，这一件两千元。”
黎阳推着谭帅进去量尺寸，谭帅往里走了半步，回身拉住黎阳的手腕，“厂长和经理都是一样的。”
谭帅的车队从南往北不知道拉了多少吨衣服，只要衣服上有牌子，他大概就能知道，哪些是国内生产的，哪些是真正的进口商品。
黄立安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两块，分别给了黎阳和谭帅，谭帅一下就塞到嘴里，黎阳拿在手上看了看，很精致的点心，在外面没看到有卖的，好像是人家自己做的。
价格并不能决定商品的真假，黎阳当然是相信谭帅，并没有跟她争执，三个人出了店铺的门。
黎阳出来时，把定金给付了，然后得到了一个绣着两朵花的手帕，凭借着这个手帕到时候来取衣服。
虽然到现在，俩人都没分清楚，到底谁是厂长，谁是经理，但是黎阳也要做一套。
为了这个，黎阳把钱都拿上了，加上刚才大哥和敏姐给的，手里有一千一百，本来以为这八百就够买一套高档的西服了，没想到竟然还不够看的。
黄立安只吃了一块点心，店主老婆婆用塑料袋把剩下的给他装上了，一脸慈爱的送他们到门口。
谭帅对黎阳道：“注册地在法国，生产地是穗城的德县兴安制衣厂，这一套衣服出厂价大概八十到一百七十。”
一看黎阳的模样，黄立安立刻去谭帅手里拿自己的小黄鸭书包，因为天气热，背着书包后背容易湿，所以书包一直在谭帅的手里。
黎阳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。
他还没够到鸭子，谭帅就把包拎高了些，黄立安手扑了个空。
谭帅的声音并没有压着，旁边卖货的小姑娘翻白眼道：“客人请不要乱说，我们这是正宗的美国商务西服品牌，跟那些便宜的假货不一样。”
这里的裁缝是几个老太太，黄立安一进来，就被安排在了小凳子上，然后面前多了好几盘点心。
谭帅早就见识过黎阳被各种东西坑蒙的本领，他自己带着黎阳去了一个胡同，那里有个老字号的制衣店，好处是可以自己挑选面料，价格公道，然后量身打造，缺点就是不能立刻拿衣服，得等。
黎阳连去了三家西服店铺都是国内工厂贴牌的，虽然有点失望，但是也算是见证了国内制衣生产的蓬勃发展。
黎阳惊呆了，这利润高的离谱啊！
手巧的人可能不单做衣服厉害，手帕上绣的花也是栩栩如生，连点心都这么好看。
最后，这块好看的点心，被黎阳掰成了两块，他和黄立安一人一口。
在胡同里走了半天，黎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书店，问道：“哥，咱们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？”
谭帅点头，“上次你在这里买了十几本书。”
他这么一说，黎阳立刻就敢肯定了，又钻进了书店，买了一摞子书，有旧有新。
这是黄立安第一次看到B市的大杂院，跟黎阳一样，他也觉得跟长寻坡两边很像，人很多，到处都是埋怨天热的声音。
到处是吵吵闹闹的，胡同的深处倒是安静下来，这里的树更粗，好像更多的是单位，居民少一些，老旧的门口挂着牌子，有什么书法中心，戏曲研究会，还有什么名人故居。
老树很茂盛，有的开了花，淡淡的花香随着热气浮浮沉沉，淡雅幽静。
黄立安一个牌子一个牌子的看过去，给黎阳念道：“全国武术交流中心，海城农机厂办事处……”
听到了熟悉的名字，黎阳停下来脚步，在右手边，有个灰墙蓝瓦的四合院，从斑驳的门口，可以看出来这个院子经历了不少风雨，绿色的藤蔓从墙里爬到墙外，锈迹斑斑的牌子上明晃晃的写着“海城农机厂办事处”几个字。
黎阳看向谭帅，谭帅也看他，“分家的时候，这里被划给了农机一厂。”
谁能想到，他们在B市还能看到跟海城紧密相关的东西。
倏忽，黎阳就对这里产生了浓浓的亲切感，虽然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把一厂收购下来。
旋即，黎阳就突然意识到，B市这么大，谭帅几次都带他到这里来，很显然，并不是巧合。
“谭哥……”黎阳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谭帅，“你不会早早的就开始惦记人家的东西了吧……”
“什么惦记？”谭帅并不承认，“只是随便走走，看看。”
如果黎阳相信了这话，那他就是个大傻子。
果然，谭帅下一句话就暴露了，他道：“我去打听过了，这里正在改造，可以住人，如果收购顺利的话，你和家里人过年就不用在外郊的村子里挤。”
黎阳站在树下的光斑中，看着谭帅，和他身后的大院子，久久不能说一句话。
黄立安踮脚往门里看，小小声的惊呼着，“这里好大！”
从树缝漏下来的阳光太过刺眼，黎阳有点看不清谭帅的脸，心里五味杂陈，许久才小声道：“好像不公平……”
“什么不公平？”谭帅的声音在一片虫鸣声中不太真切。
“我……”
黎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，从他和谭帅相遇开始，谭帅好像把他完全纳入了自己的世界，而黎阳也一样，但是他的世界里还有父母和大哥……
谭帅只有黎阳。
身侧的指尖动了动，黎阳垂下眼睛，被阳光灼痛的眼球转瞬就被分泌出来的水包围，他口齿清楚的说道：“我今年过年想跟你在一起。”
“我可能来不了B市。”
“我去海城。”黎阳立刻道，然后快速的眨了眨眼睛，道：“我去海城帮你干活。”
谭帅还没有反应，黄立安立刻高兴的抱住了黎阳的胳膊，“阳阳哥要在海城过年了，太好了！”
他还没高兴完，旁边已经跟着他们半天的带着红袖章的老太太走过来，道：“你们不是住在这里的人吧，找人还是迷路了？”
老太太明显是把他们当成可疑的人了，三个人被盘问了一番，黎阳语焉不详，老太太要暂住证，黎阳他们只是过来探亲，没有这个。
老太太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派出所，黎阳不得不给大哥打电话。
黎旭拿着自己的证件过来了，才领走了大小三个人。
知道谭帅和黎阳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办，黎旭催促他们赶紧回海城，当天，三个人就坐上了返程的汽车。
车子在路上平稳的行驶着，黄立安坐在了靠窗的座位，太阳从玻璃照进来，小孩一会儿脸就晒的通红，走了没一会儿，黎阳跟他换了位置。
黎阳闭着眼睛，突然耳边传来一声“砰”，侧脸的热度好像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。
睁开眼睛，黎阳看到了蓝色的伞布，这雨伞他们从海城拿过来用来挡雨的，此时像是一个蓝色的蘑菇，遮挡住了灼热的太阳。
黎阳转过身，单膝跪在白色的车座上，把伞柄转了个方向，这样伞布冲着两扇玻璃的外面，他和谭帅两排座位都能被遮挡住了。
“哥……”黎阳没有转过身，看着谭帅因为倚靠座背而微微扬起的脸，小声道：“我又不是小孩子，不用这样照顾。”
谭帅睁开眼睛，额头的汗密密匝匝，“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小孩，黎阳，照顾你跟年纪没关。”
他说话的时候，瞳仁里好像烧着了一把火，比外面的烈日还要炙热。
重新坐回去，黎阳胸口有些发烫，有什么东西仿佛烙印一般，落在了跳动的地方。
到了海城之后，谭帅一下就忙起来。
黎阳去商业街看大毛，发现街上多了一台冰淇淋机，不过不是他们的，而是别人买的。
从前只有一太冰淇淋机的时候，所有的生意都是大毛的，现在就不一样了，所以他才嚷着去海边。
去年开始，海城政府旅游部门开始正式开发海滩旅游，靠近海边已经盖起来了好多旅馆，报纸上也报道了海边的人数激增，所以他才想要去那里。
因为他早就嚷着这个事情，谭帅从其他垃圾场买了一辆破发电机，修了修，让大毛拿去用。
黎阳在南山看到了这个锈迹斑斑的发电机，给它喷了个绿色的底漆，然后用胶布粘出来一个小鸭子，用黄漆把它喷了出来。
漆还没有干，外面传来一群摩托车，为首的黎阳并不陌生，正是之前被张富文划了摩托车的陶三儿。
黎阳后来从刘凯的口中知道，陶三儿他们这群人因为喜欢摩托车聚集在一起，经常在北山的土道和海城周边没人的马路上骑，风大的时候，站在北面就能看到，路上升起一道黄土扬起来的墙，那就是他们一群人在骑摩托车。
“哎呀，这个小鸡崽还挺好看的。”陶三儿摘下头盔，这样的天气，他脑袋上的头发已经被汗给洗了，湿哒哒的。
“三哥。”黎阳跟他打招呼，“找谭哥吗，他不在。”
“没啥事，就过来溜达溜达。”陶三儿看着发电机上面的图案，“你这漆喷的不错啊。”
黎阳道：“哄小孩子的。”
“帮我们也喷一个呗。”其他的人下车，凑过来看，有人这样说道。
知道他们爱惜自己的摩托车，黎阳连忙摆手，“我都是瞎弄的。”
“你们这些念书的就是瞎谦虚。”他们之中的人纷纷开口道：“就照着这只鸡仔，帮我在前盖喷一个。”
在旁边的黄立安终于忍不住了，瘪嘴道：“这是鸭子。”
众人目光聚集在那黄色的鸭子上面，半天，道：“鸭子就鸭子吧，漆的颜色挺亮的，来喷个鸭子！”
黎阳去屋子里拿了一个新的喷枪，让他们选择漆，然后找了个师傅过来帮忙兑漆。
这些人摩托车上油箱上布满了各种图案，已经没下笔的空地了，黎阳在侧盖、前后挡泥板上贴胶布，他贴着，师傅开始用报纸给摩托车其他部件做遮挡。
天气热的时候，油漆的味道更重，黎阳穿着工装，带上眼镜，调整压力表，统一开始喷。
喷完之后，大家伙先离车远点，油漆颗粒不容易扩散，在车子旁边，还得闻味儿。
谭帅过来时，就看到门口一堆人在那蹲着用砂布擦摩托车，发电机上一只大黄鸭，旁边十多只各种形态的小鸭子。
看到谭帅，那些人都站起来，“谭哥，快帮我看一下，嘴是不是要被磨歪了……”
在门口忙乎了一通，一群人进屋，纷纷拿出了红包，提前恭喜谭帅荣升厂长。
他们这些人中有一个是机械局领导的儿子，虽然上面还没有公布最后的决定，但是意向方案看完，其实差不多已经定了。
他们确实是过来溜达的，没找到谭帅就会去别的地方，没想到把人给等来了，可不就是正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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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摆摊，黎旭和左敏轮流上夜校,学习英语和日语,晚上学习，白天和客人对话练习,现在面对外国客人说话特别的流利，附近摊子如果应对不了外国客人，都会找他们帮忙。
黎旭和做左敏把附近摊子的人都当做邻居一样,热心帮忙,关系处的特别好。
一大早，先不吃饭，黎阳和谭帅帮着俩人把三轮车蹬到卖货的街道，路上买好包子和豆浆，到了地方,先支摊子,然后吃饭,再一起把货给摆好了。
因为谭帅从前经常给黎旭过来送货,附近摊子的人都认识,纷纷跟他打听,南方最近又出了什么新产品。
黄立安经常给大哥摆衣服，动作比黎阳还熟练呢,左敏往黎阳和黄立安的兜里各塞了钱,让他们等会去好好吃点东西。
等货全部弄好了,黎旭也给他们来塞了一些钱，让谭帅和黎阳领着黄立安去买衣服。
黎阳确实要去买衣服的，他跟左敏打听清楚了，等街上客人多了，他和谭帅带着黄立安先离开了。
三个人坐上了公交车，去到了一处专门卖西服的店铺，这里装修的特别豪华，卖衣服的姑娘盘着头发，穿着讲究，店里的西服面料高级，价格也比摊位上卖的那些贵上不少。
黎阳看中了一套，礼貌的开口问道：“这个可以试穿吗？”
从前开车的时候，因为天天在卡车上，谭帅和司机师傅们都浑身油渍，那倒是没啥。可是如果要是收购了农机一厂，谭帅这个厂长，总归要有点行头，所以黎阳来之前，就想给谭帅买一身正式一点的衣服。
毕竟，海城大街小巷一夜之间多出的那么多公司，经理，都穿着衬衫和西服，谭帅也不能一直都是半袖和单裤。
走出去一段距离，黄立安拉了拉黎阳的手，“阳阳哥，那个画着牡丹的点心特别好吃。”
卖货的姑娘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，而是道：“先生，这一件两千元。”
黎阳推着谭帅进去量尺寸，谭帅往里走了半步，回身拉住黎阳的手腕，“厂长和经理都是一样的。”
谭帅的车队从南往北不知道拉了多少吨衣服，只要衣服上有牌子，他大概就能知道，哪些是国内生产的，哪些是真正的进口商品。
黄立安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两块，分别给了黎阳和谭帅，谭帅一下就塞到嘴里，黎阳拿在手上看了看，很精致的点心，在外面没看到有卖的，好像是人家自己做的。
价格并不能决定商品的真假，黎阳当然是相信谭帅，并没有跟她争执，三个人出了店铺的门。
黎阳出来时，把定金给付了，然后得到了一个绣着两朵花的手帕，凭借着这个手帕到时候来取衣服。
虽然到现在，俩人都没分清楚，到底谁是厂长，谁是经理，但是黎阳也要做一套。
为了这个，黎阳把钱都拿上了，加上刚才大哥和敏姐给的，手里有一千一百，本来以为这八百就够买一套高档的西服了，没想到竟然还不够看的。
黄立安只吃了一块点心，店主老婆婆用塑料袋把剩下的给他装上了，一脸慈爱的送他们到门口。
谭帅对黎阳道：“注册地在法国，生产地是穗城的德县兴安制衣厂，这一套衣服出厂价大概八十到一百七十。”
一看黎阳的模样，黄立安立刻去谭帅手里拿自己的小黄鸭书包，因为天气热，背着书包后背容易湿，所以书包一直在谭帅的手里。
黎阳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。
他还没够到鸭子，谭帅就把包拎高了些，黄立安手扑了个空。
谭帅的声音并没有压着，旁边卖货的小姑娘翻白眼道：“客人请不要乱说，我们这是正宗的美国商务西服品牌，跟那些便宜的假货不一样。”
这里的裁缝是几个老太太，黄立安一进来，就被安排在了小凳子上，然后面前多了好几盘点心。
谭帅早就见识过黎阳被各种东西坑蒙的本领，他自己带着黎阳去了一个胡同，那里有个老字号的制衣店，好处是可以自己挑选面料，价格公道，然后量身打造，缺点就是不能立刻拿衣服，得等。
黎阳连去了三家西服店铺都是国内工厂贴牌的，虽然有点失望，但是也算是见证了国内制衣生产的蓬勃发展。
黎阳惊呆了，这利润高的离谱啊！
手巧的人可能不单做衣服厉害，手帕上绣的花也是栩栩如生，连点心都这么好看。
最后，这块好看的点心，被黎阳掰成了两块，他和黄立安一人一口。
在胡同里走了半天，黎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书店，问道：“哥，咱们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？”
谭帅点头，“上次你在这里买了十几本书。”
他这么一说，黎阳立刻就敢肯定了，又钻进了书店，买了一摞子书，有旧有新。
这是黄立安第一次看到B市的大杂院，跟黎阳一样，他也觉得跟长寻坡两边很像，人很多，到处都是埋怨天热的声音。
到处是吵吵闹闹的，胡同的深处倒是安静下来，这里的树更粗，好像更多的是单位，居民少一些，老旧的门口挂着牌子，有什么书法中心，戏曲研究会，还有什么名人故居。
老树很茂盛，有的开了花，淡淡的花香随着热气浮浮沉沉，淡雅幽静。
黄立安一个牌子一个牌子的看过去，给黎阳念道：“全国武术交流中心，海城农机厂办事处……”
听到了熟悉的名字，黎阳停下来脚步，在右手边，有个灰墙蓝瓦的四合院，从斑驳的门口，可以看出来这个院子经历了不少风雨，绿色的藤蔓从墙里爬到墙外，锈迹斑斑的牌子上明晃晃的写着“海城农机厂办事处”几个字。
黎阳看向谭帅，谭帅也看他，“分家的时候，这里被划给了农机一厂。”
谁能想到，他们在B市还能看到跟海城紧密相关的东西。
倏忽，黎阳就对这里产生了浓浓的亲切感，虽然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把一厂收购下来。
旋即，黎阳就突然意识到，B市这么大，谭帅几次都带他到这里来，很显然，并不是巧合。
“谭哥……”黎阳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谭帅，“你不会早早的就开始惦记人家的东西了吧……”
“什么惦记？”谭帅并不承认，“只是随便走走，看看。”
如果黎阳相信了这话，那他就是个大傻子。
果然，谭帅下一句话就暴露了，他道：“我去打听过了，这里正在改造，可以住人，如果收购顺利的话，你和家里人过年就不用在外郊的村子里挤。”
黎阳站在树下的光斑中，看着谭帅，和他身后的大院子，久久不能说一句话。
黄立安踮脚往门里看，小小声的惊呼着，“这里好大！”
从树缝漏下来的阳光太过刺眼，黎阳有点看不清谭帅的脸，心里五味杂陈，许久才小声道：“好像不公平……”
“什么不公平？”谭帅的声音在一片虫鸣声中不太真切。
“我……”
黎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，从他和谭帅相遇开始，谭帅好像把他完全纳入了自己的世界，而黎阳也一样，但是他的世界里还有父母和大哥……
谭帅只有黎阳。
身侧的指尖动了动，黎阳垂下眼睛，被阳光灼痛的眼球转瞬就被分泌出来的水包围，他口齿清楚的说道：“我今年过年想跟你在一起。”
“我可能来不了B市。”
“我去海城。”黎阳立刻道，然后快速的眨了眨眼睛，道：“我去海城帮你干活。”
谭帅还没有反应，黄立安立刻高兴的抱住了黎阳的胳膊，“阳阳哥要在海城过年了，太好了！”
他还没高兴完，旁边已经跟着他们半天的带着红袖章的老太太走过来，道：“你们不是住在这里的人吧，找人还是迷路了？”
老太太明显是把他们当成可疑的人了，三个人被盘问了一番，黎阳语焉不详，老太太要暂住证，黎阳他们只是过来探亲，没有这个。
老太太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派出所，黎阳不得不给大哥打电话。
黎旭拿着自己的证件过来了，才领走了大小三个人。
知道谭帅和黎阳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办，黎旭催促他们赶紧回海城，当天，三个人就坐上了返程的汽车。
车子在路上平稳的行驶着，黄立安坐在了靠窗的座位，太阳从玻璃照进来，小孩一会儿脸就晒的通红，走了没一会儿，黎阳跟他换了位置。
黎阳闭着眼睛，突然耳边传来一声“砰”，侧脸的热度好像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。
睁开眼睛，黎阳看到了蓝色的伞布，这雨伞他们从海城拿过来用来挡雨的，此时像是一个蓝色的蘑菇，遮挡住了灼热的太阳。
黎阳转过身，单膝跪在白色的车座上，把伞柄转了个方向，这样伞布冲着两扇玻璃的外面，他和谭帅两排座位都能被遮挡住了。
“哥……”黎阳没有转过身，看着谭帅因为倚靠座背而微微扬起的脸，小声道：“我又不是小孩子，不用这样照顾。”
谭帅睁开眼睛，额头的汗密密匝匝，“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小孩，黎阳，照顾你跟年纪没关。”
他说话的时候，瞳仁里好像烧着了一把火，比外面的烈日还要炙热。
重新坐回去，黎阳胸口有些发烫，有什么东西仿佛烙印一般，落在了跳动的地方。
到了海城之后，谭帅一下就忙起来。
黎阳去商业街看大毛，发现街上多了一台冰淇淋机，不过不是他们的，而是别人买的。
从前只有一太冰淇淋机的时候，所有的生意都是大毛的，现在就不一样了，所以他才嚷着去海边。
去年开始，海城政府旅游部门开始正式开发海滩旅游，靠近海边已经盖起来了好多旅馆，报纸上也报道了海边的人数激增，所以他才想要去那里。
因为他早就嚷着这个事情，谭帅从其他垃圾场买了一辆破发电机，修了修，让大毛拿去用。
黎阳在南山看到了这个锈迹斑斑的发电机，给它喷了个绿色的底漆，然后用胶布粘出来一个小鸭子，用黄漆把它喷了出来。
漆还没有干，外面传来一群摩托车，为首的黎阳并不陌生，正是之前被张富文划了摩托车的陶三儿。
黎阳后来从刘凯的口中知道，陶三儿他们这群人因为喜欢摩托车聚集在一起，经常在北山的土道和海城周边没人的马路上骑，风大的时候，站在北面就能看到，路上升起一道黄土扬起来的墙，那就是他们一群人在骑摩托车。
“哎呀，这个小鸡崽还挺好看的。”陶三儿摘下头盔，这样的天气，他脑袋上的头发已经被汗给洗了，湿哒哒的。
“三哥。”黎阳跟他打招呼，“找谭哥吗，他不在。”
“没啥事，就过来溜达溜达。”陶三儿看着发电机上面的图案，“你这漆喷的不错啊。”
黎阳道：“哄小孩子的。”
“帮我们也喷一个呗。”其他的人下车，凑过来看，有人这样说道。
知道他们爱惜自己的摩托车，黎阳连忙摆手，“我都是瞎弄的。”
“你们这些念书的就是瞎谦虚。”他们之中的人纷纷开口道：“就照着这只鸡仔，帮我在前盖喷一个。”
在旁边的黄立安终于忍不住了，瘪嘴道：“这是鸭子。”
众人目光聚集在那黄色的鸭子上面，半天，道：“鸭子就鸭子吧，漆的颜色挺亮的，来喷个鸭子！”
黎阳去屋子里拿了一个新的喷枪，让他们选择漆，然后找了个师傅过来帮忙兑漆。
这些人摩托车上油箱上布满了各种图案，已经没下笔的空地了，黎阳在侧盖、前后挡泥板上贴胶布，他贴着，师傅开始用报纸给摩托车其他部件做遮挡。
天气热的时候，油漆的味道更重，黎阳穿着工装，带上眼镜，调整压力表，统一开始喷。
喷完之后，大家伙先离车远点，油漆颗粒不容易扩散，在车子旁边，还得闻味儿。
谭帅过来时，就看到门口一堆人在那蹲着用砂布擦摩托车，发电机上一只大黄鸭，旁边十多只各种形态的小鸭子。
看到谭帅，那些人都站起来，“谭哥，快帮我看一下，嘴是不是要被磨歪了……”
在门口忙乎了一通，一群人进屋，纷纷拿出了红包，提前恭喜谭帅荣升厂长。
他们这些人中有一个是机械局领导的儿子，虽然上面还没有公布最后的决定，但是意向方案看完，其实差不多已经定了。
他们确实是过来溜达的，没找到谭帅就会去别的地方，没想到把人给等来了，可不就是正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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